但是到了盛唐,情况却发生了改变。
长期的和平与日积月累,让商品经济得到了极大发展,已经到了统治者不能忽视的地步。
简而言之,社会整体层面的粮食已经有富余,可以养出相对规模较大的工商业了。
无农不稳,无工不富,无商不兴,这本是社会向上发展的关键时期。
这时候,用农业社会的模式,来计算经济产出的办法已经不灵了。
国家用收农业税的办法,解决不了新出现的商品经济问题。
大唐无论是货币,还是税收,都已经严重落后于经济模式的改变。
举例而言:洛阳城内织造的绢帛,质地优良者,或许一匹布就可以换一头牛,或者几石粮食。
而织造它们的人,都是“无产者”
,没有被束缚在田亩之中,也无法衡量他们产出多少米粮。
因为这时候价格体系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扭曲,官府对这些经济现象失去了掌控。
甚至无法正确认识!
应该怎样引导这些手工业作坊,应该怎么收税,怎么管理,怎么平衡这些手工业与商业等“副业”
,与农耕的关系?
城市化造成了治理成本的极大增加,官员数量夜因此急剧膨胀。
而税收的落后,却又让增加的重担几乎全部转嫁到了农业人口上。
就算没有土地兼并,社会也会一步步消沉下去,无非是进度条慢一些罢了。
这些问题是关联的,复杂的,隐藏深入的。
方重勇记得,他前世那个年代,国家都已经取消了农业税。
换到大唐这边,就是租庸调已经被完全取消。
要是让这一世的人知道农业税已经取消,他们会简直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个世界。
这就是发展模式的区别,类比于从二维跳转到三维,完全不可同日而语,不是加几倍或者加多少的问题。
思路换了,治理方式就必须跟着换。
而封建时代的发展方向,便是土地私有化,国家从田亩中收不上来多少税,然后只能变着法子被动从工商业中获取税收。
在商品经济模式下,种田也是一种生意,有回报率,需要国家调控。
又因为工商业也是建立在土地私有制基础上的,因此工商业也是私有化的。
这些人现在是大唐权贵,将来是地主士绅,他们依旧是想办法掌控经济命脉。
如果一场比赛裁判也下场比赛了,那么其他人就不可能赢。
饶是如此,权贵和换了皮的权贵们,依旧会掏空国家。
享受经济发展的红利,规避经济发展的代价,并将代价转嫁给底层百姓和国家机器。
无论是扑买制度横行的两宋,还是后面朝令夕改的大元,又或者财政破产的大明,体制僵化到极致稳定的大清,最后都是国家财政破产在前,国家倾覆紧随其后,最终难逃改朝换代的厄运。
清末的盐税,总计为2400万两,约占全国财政总收入的12%左右,这已经是清代最低的比例。
正因为官府收不上来商税,才畸形的以盐税为突破口,将其他税赋转嫁在其中。
这实际上也是无法解决商品经济问题,而不得已采用的歪招。
方重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,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已经预定好的道路上。
这种感觉,跟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少年后要死,连死法都定下来差不多。
全是一眼望到头的索然无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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