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愿意为了他辛苦,就怕他哪天突然告诉我不需要我了。
自从周晓云去世,这场雪就没停过,像是老天终于疼她一次,给她铺一条干干净净的路,让她往远方走。
葬礼那天,除了他们两家人,就我这么一个外人。
我们先去跟遗体告别,我站在最后面,前边是唐泾川,两家的父母在那里已经哭得不成样子。
唐泾川扶着他们,一个一个送出去,让他们到外面休息,这间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,还有沉睡着并且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周晓云。
唐泾川问我:&ldo;你说,人死了真的有轮回吗?&rdo;我回答有。
他又问:&ldo;那这都好几天了,她是不是已经喝了孟婆汤,过了奈何桥,不知道我是谁了?&rdo;我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:&ldo;别这样,泾川。
&rdo;我说不出让他坚强的话,因为在这种情况下,哪有人真的能坚强起来?他蹲下去,蹲在周晓云身边,贪恋地看着她。
而我,看着他。
那时候我想,周晓云很不幸,她过得不好,身患重病,但她也很幸运,因为有这么爱她的人。
我站在半步之外看着他们,像是在看一出莎士比亚的悲剧,人们都说悲剧最深刻,但如果可以,我们宁愿不要这份深刻。
周晓云要送去火化,家属可以跟着。
唐泾川没让父母跟着进去,怕他们受不了那场面,我留在外面照顾他们,可思绪却始终跟着唐泾川。
眼睁睁看着爱人被烧成灰,那是什么样的感觉?我听见院子里有哭嚎的声音,不是唐泾川,是另一家人,那家老人去世,哭声一片。
我想起我爸火化的那天,我妈直接哭晕在他遗体前面,我扶着她回车里休息,因为照顾她,没有进去送我爸最后一程。
其实不去也好,那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太痛苦。
我在这边安慰着三位父母,心里想的却是,我的泾川现在在里面承受着巨大的煎熬。
人这种生物,来得突然走得快,最初是一个受精卵,最后是一撮灰。
唐泾川一直到安置好周晓云的骨灰才回来找我们,他又跟我道谢,然后对父母说:&ldo;晓云的骨灰暂放在那边了,你们要去看看吗?&rdo;我跟着他们进了专门摆放骨灰的灵堂,高高的架子一个挨着一个,装着黑白照片的相框也是一个挨着一个,都说人死之后入土为安,原来有这么多人还住在租来的&ldo;房子&rdo;里。
我们跟着唐泾川走到最里面的架子前,周晓云的照片摆在骨灰盒前,照片上的她露出浅笑和酒窝。
&ldo;过两年我买块儿墓地,不会让她一直在这儿的。
&rdo;唐泾川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,我看向他,觉得他似乎虚弱得一碰就会碎。
那天从殡仪馆出来之后,周晓云的父亲直接去车站离开,唐泾川的父母又在这里住了两天,雪停了,他们走了。
我和唐泾川一起去车站送他们,在车站,唐泾川跟他们拥抱,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。
我看见阿姨哭红的眼睛,实在没忍住,多嘴说了一句:&ldo;叔叔阿姨放心吧,这边还有我,我会照顾泾川。
&rdo;他们只觉得我们是好朋友,还来跟我握手感谢我。
唐泾川站在那里看着我,等到他们走了之后,他说:&ldo;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。
&rdo;我很好奇是什么,这是他第一次说要给我东西。
我当时想,不管是什么,我都要好好珍藏,没想到,他竟然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,上面写着:借条。
??????14唐泾川送我的第一样礼物是借条,上面写着非常精确的欠款数额,他说:&ldo;这些只是在和康医院的费用,我欠你的不只是这些。
&rdo;当时的车站,闹得很,我被人推搡了一下,没站稳,被唐泾川扶住。
我重新站好,有些窘迫,更让我窘迫的是这张借条。
&ldo;我不用你还。
&rdo;&ldo;但是我得还。
&rdo;他看着我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这几天,他几乎没怎么休息,整个人憔悴得可以。
他说:&ldo;你帮我,那是你好心,可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些。
&rdo;他把借条塞到我手里:&ldo;有些抱歉,我没法一口气还完,分期好吗?&rdo;我发现,有些人真的很会折磨人,就比如唐泾川,他自己毫无意识地拿着一把小刀往我心上划,明明我都疼得浑身发抖了,但还得故作轻松,对他说:&ldo;行。
&rdo;我们回去的路上,我一句话都没说,我不说话,他自然也不会吭声。
到了家,我一扭头,发现他睡着了。
自从周晓云去世,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,我舍不得叫醒他,于是下车,点了支烟,站在雪地里,抽着烟,隔着窗户看着他睡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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