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可可自己发现血型不对,找到梅姨,打听到你父亲的下落。”
我的火气越发直往上冲,提高了声音:“所以你就去找我爸爸,你以为道个歉,说一句对不起,就足够抵偿一切,可以毫不客气地对他提要求了?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样的生活,你知道吗?他被劳教,出来之后父母不再认他,哥哥拒绝他进家门,他在建筑工地当了五年苦力,后来没法在省城容身,漂泊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小镇子里,替人操办丧事来养家糊口,连父母去世都没人通知他奔丧,至今不知道他们的墓地在哪里……”
“别说了,小航。”
爸爸走了进来,打断了我。
他拿着雨伞,但肩头还是淋湿了一半,我问他:“你跑哪里去了?急死我了。”
“我想到医院来看看,不过坐错了公汽车,兜了一个大圈子。”
他不悦地看着我,“你怎么又提这些事?”
我闭紧了嘴不说话。
“不怪慈航,是我先提起来的。”
严小青说,“我姐姐生前曾无数次想找到您,可她也知道,错误已经铸成,没法挽回,她一直无法原谅自己。”
爸爸摇头:“不要再提这件事了。
许可现在情况怎么样?”
严小青与许子东对视一眼,摇了摇头:“她的情况不好,血压没能降下来,顾主任一再建议终止妊娠,但她坚持要等注射促胎肺成熟药物的疗程结束之后再做剖腹产。
现在最怕的就是拖下去会出现子痫。”
“她为什么不肯接受医生的建议?”
许子东踌躇一下,说:“她情绪十分消沉,也许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,对她的打击太大,一时无法接受。”
我问:“不是说那个女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吗?”
“那只是一个方面。
最让她无法接受的,大概还是何伯不是她父亲这件事。”
我实在无法理解:“这件事对她真的这么重要?”
“你不了解我姐姐这个人,她总是尽力表现得坚强,其实性格中有脆弱的一面。
涉及她的身世,她三十多年的认知被推翻,一心认定的真相又不成立,所以没法保持理性。”
严小青喃喃地说:“怪我不好,如果我早点告诉她,而不是卡在这个关口,她也不会这么痛苦。”
“我们还是去看看她吧。”
我们随着许子东去监护病房,许可正在输液,她父亲坐在一边看报纸,看到我和爸爸,皱眉问:“子东,这两位是?”
没等许子东回答,严小青笑道:“姐夫,我饿了,这边的路不大熟,你陪我出去吃点东西,顺便帮可可买点吃的回来。”
他看上去有点疑惑,不过还是随着严小青出去了。
许可虚弱地说:“何伯,小姨都跟我说了,我很抱歉贸然去打搅您和慈航的生活。”
爸爸摇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我直接问:“许姐姐,医生说再拖下去很危险,你为什么不肯现在动剖腹产手术?”
她涩然一笑:“我觉得很对不起孩子,她一生要面对的事情太多,我已经没办法给她一个和谐的家庭,至少要等她发育更成熟一点再生,不然一生下来就会因为心肺功能发育不全,出现呼吸窘迫综合征。
我不能让她有这样一个开始。”
我皱眉,不客气地说:“许姐姐,我能理解你爱你的孩子,可是没必要把负疚感无限放大到夸张的地步。”
“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,以前我还想,妈妈生下我来,至少是因为有爱情,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,她生下我,害得一个好人因为她的行为而被社会、家庭抛弃,失去了一切,我完全不理解她的行为。
可我又能好到哪里去?我坚持要这个孩子,又给不了她完整的家庭、健康的身体,也许她将来也会怨恨我,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,也只有尽可能让她的生存概率更大一点了。”
“每个人生下来都要面对不同的命运,我一生的开始是被丢在医院侧门外,可我也长到了这么大,对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很满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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