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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了很久夏丽才将葬礼上的那个人和照片上的这个人重合起来,她总算看清了眉眼,尤其英俊的小伙子,正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年纪,他向镜头伸出手,站在烟花前,眼尾含着温柔的笑意。
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。
夏丽把照片原原本本放了回去,掰着指头去算夏安远离开京城已经多少年。
第六根指头折下去的时候,夏丽哭了。
照片是拍立得,就算被塑封得再好,时间久了,也难免会有褪色发黄的情况出现。
可记忆是不会褪色的,夏丽想,也许她儿子的记忆并没有随着相片的褪色而褪色,他只是把一切——爱、恨、欲望、遗憾、想念,都安静地藏了起来,或许会藏得更久,藏到照片模糊不清,甚至藏到他生命的终点。
小远是一个很能忍痛的孩子,她早该知道的。
是她把他教成这副模样。
“所以你一见他,就把他认了出来。”
夏安远坐到床边的椅子上,很久之后,那阵头皮发麻的感觉也没有过去。
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转院到京城之后,第二天。”
夏丽说,“应该是下班之后过来的,还穿着西装。
他说是你的老板,路过医院顺便来看看。”
从青少年长成男人,变化其实很大,但奇迹般地,夏丽确实一见他就认了出来。
她也没办法认不出,因为那是她的儿子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。
但纪驰不知道夏丽认出来他,只跟夏丽介绍说,阿姨,我叫纪驰。
夏丽竟然是在纪驰自己口中得知他的名字。
他把夏安远称作小远,说他来替小远来看看阿姨你在这里住得适不适应。
那一瞬间,她几乎是立即明白了夏安远做了什么才换来后面的所有一切。
很难描述她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,有太多的话想问,也有太多的滋味堵在喉头,到最后,她什么也没说,安静地看了纪驰一会儿,只问了一句,“小远呢?”
她看着纪驰忽然愣住,看着他垂下眼睛,看着他竟然露出来一点晚辈被长辈责备时的会露出来的模样,看着他低声说,对不起阿姨,小远最近有点生病了。
两人一直沉默到纪驰的手机铃响起,在他接过电话向夏丽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,夏丽叫住他,对他淡淡笑了一下,“小驰——这样叫你可以吗?”
她说,“我不在小远身边,他又一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……还请你帮忙多费心照顾照顾他,好吗?”
房间里面一片死寂。
夏安远喉咙动的时候竟然尝到了轻微的血腥味,他嗓子痛得像被刀割一样,要用很大的力气,才能从伤痕累累的喉管挤出来声音,“我不明白……”
他用手掌撑住额头,身体很低地俯下去,胃里此刻也在抽痛,他说,“我不明白……”
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,不明白为什么夏丽要忽然跟他说这些,不明白现在这个妈妈和小时候那个妈妈怎么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,不明白他听到这些话为什么会变得更痛苦更无力,不明白事情的一切发展说明了什么,说明自己到底是正确的,还是错误的?
“小远……”
夏丽在叫他,“小远。”
夏安远迟钝地应她,闷声从胸腔里传出来。
“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过这个问题,是因为……我在逃避。”
夏丽说,“逃避是因为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想了很久了。
你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没想明白,现在更想不明白,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呢,如果我不这么教你,不对你那么严厉,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你想做的事,爱你想爱的人,活得轻松一点?”
“妈,”
夏安远仍然把眼睛埋在手掌里,“你没错,”
他说,“你没错。”
看了他很久,夏丽才伸出手,轻轻把夏安远的手拉开,见到他疲惫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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