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小时候还有许多不解,为什么妈妈会离开,为什么她像个廉价的物件被送来送去,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的奶奶会离开人世,可她有个全世界最好的爸爸,她一直拿这个支撑着自己的小世界,不可以哭,要开心。
可是那天,全世界最好的爸爸,打了她。
那天的许多细节,她已经选择性遗忘,只记得那种疼,不只身上疼,心上更疼。
而那个小世界,也随之分崩离析。
“阿婆的《无尽长夜》里,有一段埃莉弹吉他的情节,有两句歌词是这么唱的:有人生来就被幸福拥抱,有人生来就被长夜围绕。
书里,迈克是被长夜围绕的那个,我觉得,我好像也是。”
每个人出生时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,饿了要有奶吃,醒了要有人抱,哭了要有人哄,可是渐渐长大,一座分水岭矗了起来——有的人依旧受到无尽宠爱,而有的人,只能学着自己爱自己。
怕什么这样的文字被塞进这样的故事里,效果是加倍的。
于端阳不得不审视自己,那晚在连廊,自己是不是也犯了谴责受害者的错?潜意识里,他不曾站在和乐那边,没有做她的辩护律师,认定她是无辜的;而是依循理智,当了自以为是的法官。
那晚小姑娘需要的压根不是什么长篇大论,而是他的立场;或许,他只需拍拍她的肩,她从中得到的安慰也远比从那番自以为是的劝诫里得到的要多得多。
她刚才艳羡地看着那帮孩子离开,可见她小时候的经历必定远不止于她口里的这些,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可能遭受的冷眼与排挤,大概率她切实遭受过。
而他身不曾受,感如何同?即便身受,也未必感同。
他不由轻出一口气,地没叫“爸”
,直到下车也没有,父女仿佛陌路。
而类似的事又岂止一桩一件?眼眶再度发涩,和乐眨了好半天眼睛,也没能眨掉泛溢出来的液体。
缓了好半天,她才重新开口,话里犹带些许哭腔:“我知道我很坏,我根本没有资格对他这么坏。
他生我养我,除了那一次,他从来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,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疼。
他不像其他爸爸有高学历高工资,但他一直努力工作,有时候开车开到凌晨才回家,他已经给了我能力范围内的最好,他是个好爸爸,全天下最好的爸爸,这些我都知道,但我就是没办法原谅。”
“或许是因为,没办法原谅,我就可以继续对他坏下去,我要去讨好所有人,所以,总要有个人来讨好我。
只有爸爸,我知道全天下只有他愿意来讨好我,只有他……”
可是,又有谁愿意去讨好爸爸呢?车厢响起细微的抽泣声,细微到只要他把车速提上五六十码,再把车窗往下降个几厘米,就足以淹没。
于端阳没有。
他把着方向盘,沉默地盯着前方,开了生平最慢的一趟车。
和乐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,慢慢地,她出了小世界,重新进入大世界,这才惊觉车厢静得可怕。
脑袋不由动了动。
下一秒,车厢陡然响起一句:“想见滚滚吗?”
和乐一怔,没想到前头的人会冒出这么一句话。
一时被带跑偏,确定脸上不会被看出端倪后,她慢慢抬起头,“滚滚在哪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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