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多久,只听香兰说:“好了,过来罢。”
我松口气,转过身跑来抱香兰的胳膊:“方才我没说话,也没动,乖得很!”
香兰摸摸我的头:“德哥儿最勇敢,像男子汉大丈夫一样,自己做错了自己扛。”
我一听便开心了:“真的?就像我爹那样?”
香兰立刻点头:“不错,德哥儿是个小老爷们儿了。”
“噢!”
我立刻挺起肩膀。
“那你告诉我,你错哪儿了?”
一听这个,我又垂下头,两只手绞来绞去,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错,憋了半天才也说不出话,只听香兰道:“你错在本是口角的事,却动手伤人。
今要记住,无论日后旁人说话再如何难听,也要克制住自己,不能生气,不能大打出手,倘若因一时冲动,失手伤人,闯下大祸,到时候便后悔莫及了。”
“可他骂我娘,我忍不住。”
香兰把我拉到跟前,看着我的双眼道:“闲言碎语都是人家的嘴,咱们管不住。
万丈高山,就算再多毁骂,也不会减高一寸;千里大海,就算再多诽谤也不会减少一滴。
只有小树叶儿,寻常人吹口气便飞跑了。
你要把心定下来,像高山,旁人说什么都能如如不动,像海水,再难听的皆能容纳。
不能听到旁人说几句酸损的,整个人都跳起来拔剑弩张,看似是不吃亏挽回颜面,实则信心与定力不够。
你连几句酸话损话都堪不起,日后能做成什么大事?”
她一行说,一行亲手绞了毛巾给我擦脸,低声说:“你母亲是个最要强最磊落的人,你争气了,她便欢喜了,倘若她还在,指定不喜欢你拿了石头伤人的。
旁人越故意酸损,你越不要理睬,越要心平气和,越要自己争气,争锋不在嘴上和拳头上,明白么?”
我靠在香兰怀里,点点头,感觉心一下子就熨平了。
香兰伸出指头,在我耳边低声道:“那咱俩约好了,下次不管听见别人再说甚难听的,都不能动手,更不能像泼妇似的骂人,嗯?”
我“嗯”
一声,伸出小拇指和香兰勾了勾。
后来每当听见闲言碎语,我便想起香兰的话,能迅速熄灭恨火,心平气和的放下,只默默的争气,多少年后我回忆起来这件事,才恍然明白香兰当日教会我什么。
再后来,我爹娶了林叔叔的四妹做填房,香兰成了我的舅母。
我跟继母无甚感情,不过面子上应承而已,她倒也不曾为难我,我们二人演不出母慈子孝,不过丢开手眼不见心为净。
舅母依旧惦念我,回到京城便把我接去,或打发人把我接到金陵一住半年。
我喜欢舅舅、舅母那里,恬淡又温馨,舅舅那样霸王似的人物,在舅母跟前就像只徜徉在阳光下的猫儿,舅母这一生给他生了两男一女,舅舅一辈子也不曾纳妾。
记得曾有一次有个叫韩光业的下官送了绝色美人来,舅舅竟硬塞给我,还拍着我的肩膀感慨说:“小子,你也到了该知人事的时候了,你老子眼光不行,看你身边的丫鬟长什么鬼模样,舅舅疼你,给你个好的。”
我哭笑不得,尴尬到手足无措,语无伦次推脱道:“还是舅舅留着,舅舅留着”
舅舅嘿嘿直笑:“我留下,你舅母嘴上不说,心里指定难受。”
又长叹,“你还没上过疆场,你不懂,沙场上过命的交情是什么样儿的,我跟你舅母就是过命的交情,何况我心里爱她呢,舍不得她难受。
再说了,那些水葱似的丫头片子就图个眼睛新鲜,人情世故、阅历学问能说出个什么,也没得意思,真要心里熨帖,还是屋里床前坐的那位,以后你小子找了个可心的人儿指定就明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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