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是要看画的缘故,他站的位置相较这几日也近了一些。
院子里寂静得好像连风声花落都能听见,他这样一说话,声音还是一如既往镇静冷凝,就好像声色不动的一湾深潭。
然而,这湾深潭到了我这里,却是一波才动万波随。
叫过或者叫我娘子的人有无数个,花子箫不是第一个,却是叫得最自然最顺口的。
他的声音简直比百年老酿还具麻醉性,就只这样说了一句话,还是在精神抖擞的大清早,居然就这样顺着我的耳朵,一直麻醉了我半边身子乃至指尖。
我逞能地挺直了背脊:“这画是很好,就是太不真实。”
“望指点。”
其实我觉得画很好,大抵也只是怕说了很好便尴尬了气氛,于是只好随口胡诌:“画景比真景好看,这自然是不够真实。”
谁知我这么一说,花子箫却沉默了。
我自个儿也在祸从口出后立刻警醒过来——这话说得,岂不是有点暗讽他画皮之事?我反应迅速,很快看了一眼树,又指了指画上某枝桠:“你看,这实际的树枝明明比画上的更长,你却把它画得比五言诗还工整,这就是不实。”
“我看看。”
花子箫又靠近了一些,真的专心去研究那幅画了。
我在心底暗暗拭把冷汗,却因无意回头看了他一眼,又一次心脏乱跳起来——花子箫低着头看画,侧脸就在离我不到一尺的位置。
眼花乱,繁花红。
红花之美,固在其艳绝,但与画它的人一比,却成了扶持的绿叶。
再想想刚才说的话,脑中忽然浮现出诡异的四个字:唐突美人。
花子箫蘸了墨,在我说的地方补了几笔。
果不其然,虽然画还是好画,却因为我的胡言乱语完全降了一个档次。
我清了清喉咙,有些尴尬:“还识别改了,我不懂画,瞎说的。”
花子箫还在作画,头也没抬却笑出了声:“为娘子之言是听,懂画与否并不重要。”
这便是最让我琢磨不透的事了。
他明明什么都没说,什么都没做,一言一行却总是提醒了我,我们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了——不,怎么好说是见不得人呢,我们不过是行夫妻之事,再正常不过。
不要说是做过了,哪怕我现行要再做一次,他也没道理会拒绝。
可是,怎么我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挖个坟坑把自己埋了。
东方媚啊东方媚,看看人家美人子萧,干干净净衣冠楚楚,你不仅唐突了美人,还敢想让美人再和你做见不得光的事!
你真是无耻又下作!
这时,花子箫已换上了一张新的宣纸,把笔递给我:“娘子也来试试。”
我木然地接过笔,木然地看了一眼纸,开始怨恨老天让我早死,却没能让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
花子箫伸手示意我作画,我弯了腰悬了笔,却还是望着纸发呆。
“万事开头难,放胆去画,很快就顺手了。”
花子箫握住我的手,在纸上轻轻描了一笔。
他的手指虽然颀长,手却很大,把我整个手都包住了。
与此同时,那种麻醉感这回却逆流而上,从我的指尖一直麻醉了我右半边的身子,直冲耳膜嗡嗡作响。
他没有说话,耐心细致地把着我的手一笔一笔画着,声音还是犹如潭中月影一般沉静,却不知我的心跳已经刺激得胸腔都开始发痛。
“手要压住画。”
忽而他左手也握住了我的左手,放在画纸一侧,但很快垂下头看着我,“怎么手在发抖,冷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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