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童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与年纪很不相符的毅色,待瞥见竹影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,顿时开口问道,“我大老远和你带着阿兄到嵩山来,就信得过你,你有什么话直说。”
“娘子,虽说出来之前,咱们凑了二十贯钱,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”
竹影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那掩去了东屋形状的格扇,轻声说道,“你带着郎君到这儿住了已经快大半个月,可路上的开销,草屋整修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药钱,已经花了五六贯,就算日后嵩阳观的道长肯治病,还得买药,还得预备谢仪,还得雇车回程,恐怕要更俭省一些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女童想都不想就打断了竹影的话,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,“我以后会每天少吃少用一些,但怎么也不能亏待了阿兄。
竹影,你放心,等到阿兄好了,他日我会求他给你放良文书,那些打你主意的人就没法得逞了!”
“多谢娘子!”
竹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感激之色,深深屈膝行礼后,便束手退了下去。
这草庐之中就住着他们主仆三个人,平时从收拾到采买做饭,全都是她一个。
即便日子过得辛苦操劳,可跟着这一双年少的主人奔波千里,总比留在家中面对那些觊觎的目光强。
否则倘若支应门户的杜十九郎有个三长两短,杜十三娘不是孤苦伶仃就是寄人篱下,怎么护得住自己一个卑微的婢女?就是到了这儿,为免走到外头被什么人纠缠,她不得不抹黑了脸上脖子和手。
谁能想到,从小就在樊川小有名气,一度常常出入长安城中各家名门贵第的神童杜十九郎,去岁因家中一场大火,受惊过度大病一场,非但再也做不出一首诗来,而且人也变得浑浑噩噩,四处求医不见起色,甚至最后连话也说不得,手脚都动不得,竟是个活死人。
偏偏其父母早故,嫡亲的叔父杜孚在外任仙州西平县尉,已经好些年没有回来。
而樊川杜曲虽是杜氏族人聚居之地,但彼此之间亲疏远近不一,各家分支族谱之间的关系往往能追溯到五服之外。
除却洹水杜氏,京兆杜氏、襄阳杜氏、濮阳杜氏,每一支都有人在那儿安家,不少都以京兆杜陵为郡望。
最初不少人家都善意帮过自家的忙,可再帮也抵不上如此求医坐吃山空,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杜十三娘不得不破釜沉舟。
拿出仅剩的家底二十贯钱,杜十三娘不顾自己也才刚十一岁,硬是求一位长辈借了车马驭者从京兆府千里迢迢赶到了嵩山,幸好路上不曾遇险。
可嵩阳观好进,那位号称颇通医术的孙太冲孙道长却不是好见的,杜十三娘几乎隔日就要去一次,可回回内中道人都摇头说孙道长云游在外不在观中。
“阿兄!”
当回到床前,看到躺在床上的杜士仪睁开了眼睛,杜十三娘顿时又惊又喜,可是,发现他那眼睛依旧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,仍然没有只言片语,分明和昨日没什么两样,她不禁生出了深深的失望。
然而,她还是打起精神到旁边的铜盆里去拧了毛巾,仔仔细细地亲自为兄长擦了脸,这才低声说道:“阿兄,你放心,不管如何,我都会去嵩阳观中求见那位孙道长,把你的病治好!
如果孙道长也不行,哪怕带着你踏遍千山万水,我也会寻到从前药王那样的名医!
阿爷和阿娘故世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他们的,咱们兄妹一定会好好的!”
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,床上的少年却仍是脸色怔忡,一句话都没有。
面对这种情形,杜十三娘顿时黯然叹了一口气,小小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悲伤。
晚饭过后,竹影因为一日忙碌劳累,早已沉沉睡去。
就是常常会在卧床边上看着杜士仪入睡,方才会自行去就寝的杜十三娘,此刻也仿佛扛不住这些天来的辛苦,早早睡下了。
躺在靠东墙的另一张卧床上,蜷缩成一团的她在均匀的呼吸声外,偶尔还有几声梦呓一般的低语,和外间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合在一块,让静谧的屋子里更多了几分幽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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