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盛言握住了太夫人的手,“母亲,你忘了什么?”
太夫人向着他回过脸,“开心。
我忘了替你要一个开开心心的人生。
但我又如何想到,一个应有尽有、十全十美的孩子,他会不开心?”
有一瞬,詹盛言的表情好似在目睹山洪暴发,但下一刻,他的笑容就已温馨而宁静,“我很开心,母亲,能够做你和父亲的儿子,我开心极了。
我在天上选了好久好久,才终于选到了你们来做我的父母。
娘,儿子来得迟了些,可我永远是你和爹爹的儿子。”
太夫人又一次笑起来,粉红的酒晕涌起在她两腮,她眼睛里泛出了迷光,眼皮一合一合地下坠着:“小坏蛋,也谢谢你从天上来,来做我和你爹爹的孩子。
有你呀,娘万事足矣。
就可惜你们詹氏门衰祚薄,只剩下你一个男子,你姐姐的命运就全看你了,你要好好地看顾她,别叫奸人伤着她……”
詹盛言答应着,一声声答应着。
“还有,当今天子,你的小外甥,你也要护着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,放心吧,娘,放心吧。”
“最后一件事,娘一直、一直想和你说,”
太夫人好像是醉了,眼睛已半闭,头也开始一下下轻点着,吐出来的所有话语都越来越像是无从辨听的醉呓,“李朝的韩妃,娘没有……没有……骗……对不起,娘对不起你……”
詹盛言十分不确定,母亲是为了曾欺骗他而抱歉,还是为了不曾帮着他一起欺骗自己而抱歉;究竟有没有过素卿这个人,是不是他亲手把她送上了复仇与死亡的绝路……所有纠缠他半生、折磨他半生的谜团,突然都不再重要了。
在这个女人的面前,什么都不重要了。
她给了他生命,但他已然把自己的一生毁灭给她看,她拼尽全力把他带来这世上,他却把所有的力气都拿来厌恶这个世界。
现在,她要走了,他身体里与她相牵相系的血脉、他所有锥心刺骨的忏悔都无法再挽留她短短片刻,上天就要把她收回去了。
“母亲,是儿子对不起你,儿子不该……实在不该……原谅我吧,原谅这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娘……”
詹盛言跪倒在母亲膝边,泪如雨下。
炭盆烘热了他的脸,纷纷卷卷的大风和大雪全被他背起在身后,他紧握着母亲的双手,直到她停止呼吸。
他仰首望向她,只见母亲一向坚毅紧绷的面部轮廓已完全松懈了下来,眼皮垂闭,嘴角带笑,一派的贞静平和。
他回忆起很久很久前,明窗的阳光下,母亲满身如披锦,双手持卷,严厉闪亮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,只有当他准确无误地背诵出每个字之后,她眼中才会闪露出一点儿骄傲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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